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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者教会“门”途径非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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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蓝雨厨
绝对中立

【薛洋→晓星尘】草木之心

夷陵老祖手稿残页记载:锁灵囊用作禁锢恶灵、温养魂魄,制作材料简单易得——姑娘家的荷包香囊即可,只需将内容物取出留下锦囊,简单施了法诀以血封缄,锁灵囊便如此制成了。

当初,薛洋为了修补阴虎符,在金光瑶处仔细翻阅了魏无羡的各种遗作残本,当时他只笑魏婴果然如同世人所说一般风流,连看家本事也常见旖旎之处,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不起眼的东西会让他如此癫狂地欲之求之。

他跪在晓星尘的尸身面前,咬破了自己的微微发抖的指尖,念了几道口诀。封印形成几道血符虚画于空,他小心翼翼地将晓星尘残存的几片残魂向刚刚制好的锁灵囊牵引过去。

虚弱的残魂似乎不情愿离开依附的身体,但是它们只犹豫了一瞬便无法抗拒地被吸入其中。薛洋眼睛未眨,按部就班地再次施了法诀将囊口封好,然后将它揣到自己怀中。

做完了这事,薛洋空泛又无助的目光停留在晓星尘苍白的脸上,失魂落魄地盯了半晌才渐渐地回过神来。他嘶哑着嗓子呢喃开口:“晓星尘,你别想就这么舒舒服服地死了,我还没有报复够你。”

他像是在对着晓星尘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别想逃,我会把你拉回来的,你等着。”

说罢这话,他昔日恣肆邪气的笑容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脸上。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身子,看了看晓星尘被血迹染成紫红色的衣襟和尘土泥泞的衣服下摆,皱眉啧了一声,又把他的尸体背了起来。

道长脏兮兮的样子,他看不太习惯。这个人总该是清清白白的模样,才有他薛洋摧毁的价值。

义庄内的东西已经被他砸了彻底,薛洋只好背着晓星尘来到客栈。客栈里只有店小二坐在前台昏昏欲睡,薛洋抛给他一锭银子,要了一间房。

义城鲜少有过路旅客,客栈旅舍经营惨淡,多年下来只有这么一家延续下来。店小二抬头扫了一眼,看到了薛洋背上背着的那位“浴血之人”,立刻皱眉,然后又复对上了薛洋那双深沉幽暗的眼睛,瞬间打了个寒颤。

可这没来由的寒意并没有使店小二打退堂鼓,他搓着手勉强笑道:“客官,本店不收重伤患者濒死之人,您行行好,改投别宿去可好?”

薛洋危险地眯了眯眼:“我怎么不知还有这种规矩,义城就你这一家客栈,还推三阻四的。你最好麻利点把房间开了,不然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店小二有些畏惧,可是店主下的规矩又不可不从,连忙慌张地跑去了后屋,请店主出面。

店主倒是笑脸相迎,可出口的话却是冷冰冰的:“这位少侠,你还是转投他宿去吧。如果我没看错,你背上这人应是已经死了,只怕不太吉利。”

薛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店主看着他山雨欲来的表情,有些打怵,连忙拍了拍手。十几个打手应声而出,全部手持棍棒,虎视眈眈地盯着薛洋。

店主有了底气,又换上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少年,你看你腹部还裹着伤呢,身上几个地方还渗着血,可别劳累大发,伤得和你背上的那个人似的,那就不美了。”

薛洋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自言自语道:“道长,你看,我也想和和气气的,可是总有些跳梁小丑自己找死。”

店主的假笑终于维持不住:“你们给我把他轰出去!”

几个打手听令,发出怒叱之声欺身而上,操着棍棒便将薛洋团团围住。

薛洋身法轻盈地飞退几步,打了声口哨,宋岚的凶尸突然推开房门飘然而入,护在了他的面前。

那些打手看着宋岚翻起的白眼心惊胆战,可又仗着己方人多,丝毫未知自己性命即将不保,便又是率先出手争取先机,棍棒冲着宋岚劈头而下!

宋岚不闪不避,硬抗数击。棍棒统统断成了两截,仿佛它们击中的是冷硬的铜墙铁壁!

打手们脸色惊变,薛洋勾唇嘲笑,打了个手势。瞬间,客栈的一楼便变成了惨绝人寰的杀人现场,宋岚手持拂雪,疾如闪电,未过几回合便利落地刺穿了这些打手的心脏,鲜血四处飞溅!

老板与店小二被这惊变吓得得面色发白,抖若筛糠,可是还未待他们用发抖的双腿成功逃跑出去,便被宋岚追上。

几剑出手,二人便被砍倒在地,口吐鲜血,再无挣扎可能。

薛洋却恍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好整以暇地把晓星尘放在椅子上安坐好,笑道:“我这个人虽然经常说谎骗人,可其实大部分时候是很言出必行的。我说了让你的好朋友杀人,就一定会做到。

“你看到了吗,宋道长他是怎么把那几个人收拾了的?是不是很厉害,虽然大概及不上夷陵老祖的鬼将军,不过也不逞多让。”

晓星尘的尸体自然不可能答话,薛洋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只怕那魏无羡死了也还不知道,鬼将军可还好好的存在于这个世上呢。他也是傻得很,竟会相信金光善的话。”

他在地上画了阵法,支使宋岚将店小二抱了进去。过了一阵,店小二便自行爬了出来。薛洋给他刺了刺颅钉在头部两侧,给了指令,于是店小二乖觉地去打了水,开始清理起被血洗的客栈。

“道长,你看他多么听话。”薛洋微笑地看着晓星尘,亲切又蛊惑,“除了你之外,这一招我从未失手过呢。”

他哼了一声:“你不要以为我只是说着玩玩,我会言出必行的,既然我说过了要杀全城的人,就一定杀给你看,你知道吗。

“我要用全城的人来血祭,招你的魂,我要你每日都活在自责和折磨之中!阿箐那个小瞎子跑了,不过没关系,迟早我会找到她的。

“所以道长,”薛洋微笑道,“如果你醒来晚了,那你的身边可就只剩我了啊。”

 

薛洋给客栈打了烊,开了一间房,将晓星尘抱到床榻之上。他把晓星尘脏污的衣物尽数除去,着店小二清洗干净,自己则盯着他脖颈血迹凝固的伤口,若有所思。

修仙者尸身腐坏速度极慢,可尸僵和冰冷等特征照常不误。薛洋轻抚上晓星尘僵硬的身子,皱紧了眉头。从前和晓星尘相处,他为防止左手的秘密被他发现,总是不太如此接近,可也有过少数几次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的亲热举动,只是那时的亲密接触总是与此时的触感截然不同。

他啧了一声,派了宋岚守护在晓星尘身侧,自己则出了客栈,直到第二天黄昏落日之时才姗姗归来,手里捻着一颗玲珑剔透的珠子不停把玩。

那颗珠子状似糖果大小,其中有蓬勃的黄白之气,仿若活物一般。薛洋把它推入晓星尘的口中,压在舌头下方,念念有词了一阵,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晓星尘的身体观察着。

过了半晌,他伸手摸了摸,感觉到晓星尘的身子恢复了温暖与柔软,虽然面色仍然苍白如纸,好在铁青之色已经除去,几近变回了活着的模样。

薛洋满意地笑了,又开始自说自话:“道长,你可知道我给你的那颗珠子里装着的是什么?虽然不像糖一样是甜的,可对于你来说却有大用。”

“是人的阳气,”他得意道,“只消把别人的阳气渡给你,你虽然灵魂不复归来,可身体却又有了生机呢。

“我聪明吧,这法子可是我独创的,连夷陵老祖都未可知。生死人肉白骨,天下最妙医术都做不到的事情,我等鬼道者均可一一实现!”他邀功一般洋洋得意,然后顿了顿,又恶声恶气道,“怎么样,又有一人因你而死,好人晓星尘,你连死了之后也是个祸害,别再自诩救世了,你看看你,你现在能够救谁呢!”

薛洋哈哈大笑:“待这颗珠子里的阳气被你消磨殆尽,我便还要继续捕猎。年轻男子阳气最盛,大概够你用两个月的,晓星尘,你猜猜会因为你死多少个人?”

他大笑了一阵,又沉默下来面色阴沉,他瞥到同样沉默的宋岚凶尸杵在一旁,于是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滚!滚出去!”

宋岚的白瞳中有黑丝狰狞闪过,他无知无觉地听从了指令,将房门掩上退了出去。

薛洋则派店小二打了热水,亲力亲为地把晓星尘抱到木桶之中。尸身因还阳珠回复了活人一般的生气,仿佛晓星尘只是安静的沉睡。

薛洋为他细细清洗起来,蒸腾的热气让视线变得氤氲,他一边嫌恶地说着“脏死了”,一边又忍不住在晓星尘又复柔软紧致的胳膊与肩膀上摩挲起来。

从前在义庄住的时候,晓星尘目不能视,每到擦洗身子的时候多有不便,薛洋偶尔会自告奋勇帮他擦背。晓星尘开始时还担心劳其所累,连连推脱,后来相处久了便依了薛洋,安静地将后背袒露给他。

此时,晓星尘无声无息地靠在木桶里,全身裸裎,与过去同样地毫无防备、弱点毕现。薛洋仔细地将他脖子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又摊开他的手掌,将上面因拂雪造成的伤痕同样洗好。

他从未摸过晓星尘的手,抑或可说,从未有人能碰过他的手——碰过的人已经全死了,只有死人才最安全。

这种感觉陌生又新鲜,薛洋捏了捏晓星尘细长漂亮的手指,本来阴沉的脸色开始转晴。他把晓星尘收拾妥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又重新给他换好眼睛上的绷带。

看着晓星尘一尘不染的洁净模样,薛洋终于流露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之后连续两周,薛洋便一直霸占着这间客栈。若有人敲门问起,他便扮成医馆的大夫,扯谎说店内有人得了传染病,只怕不能再招待客人。

他白天有时会在义城四处转悠,像是闲逛,其实当然有所目的。有时又在城外徘徊,一待便直到漫天繁星点点才会归来。但无论他有多晚回来,他都会到晓星尘的房内,看一看人是否安在。

明知此人恍若安睡的模样都是假的,绝无可能自行活回来走掉。宋岚在此期间也一直守在客栈外面,从未发生过什么幺蛾子事。薛洋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却仍是忍不住每天晚上不由自主地进入晓星尘的房间。似乎……只消得看过一眼,便会很安心似的。

什么?!他因自己的这一念头又惊又怒,然后在惊怒中拉了晓星尘的胳膊,将这人的尸体甩在了地上,自己则摔了门离开:“只不过剩下一副皮囊而已,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第二天夜里下了凄冷的苦雨,他便又把晓星尘微凉的身体抱到了床榻上,还给他盖上了被子,然后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可能是真的疯了吧,薛洋坐在晓星尘身边,像忽然回过神来似的打了个激灵。最好的凶尸要求的条件便是尸僵达到极致,可是他却还煞费苦心地搞了还阳珠出来,把晓星尘的尸体弄活了,这简直是有病!

不,不,他又平复了一下心情,待一周之后的那事了后,最好能将晓星尘的全部残魂召回,到时再将他做成凶尸不就得了。这种从未发生过的意外,还是要稳妥一些为好。

他可不想再失败第二次了。

 

一周之后,薛洋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义城的城墙上涂画了一圈阵法,一圈无形的屏障形成,将义城封了个结结实实,无人能进,无人可出。

薛洋又走到城中央,在事先丈量好的城中心位置又是布了整整三圈鬼阵,雾气开始弥漫开来,白日光天被逐渐遮掩,城中行人住客渐渐发现雾气过重,纷纷疑惑地议论起来。

人们三三两两开始聚集,薛洋无悲无喜地抛出尸毒粉,在义城边侧洒了一圈,然后晃晃悠悠地回了客栈。

他把尸毒粉交给宋岚,派他继续在城中各处播撒,自己则背起晓星尘,来到了城中心处雾气最重的地方。

他把晓星尘放在最中央位置的一个大阵处,割破了自己的手臂,沾了血在周围继续画着鬼符。大阵构成极为繁复,薛洋小心翼翼地刻画着,周遭的一切都恍若未觉。他袖中的霜华剑毫无征兆,自从晓星尘死后,霜华已不再会引动尸气,仿佛自责于害死了宋岚,给了自己主人莫大的悲痛。

远处渐渐传来人们哭号惨叫的声音,薛洋若无其事地将整个阵法布置完毕,闭着眼感受着愈加浓重的阴魂气息,然后拿出了贴身保管的那两块尚未修复完毕的阴虎符,把两部分合二为一!

金光瑶绝对没有想到,原来阴虎符就藏在薛洋的鞋子里。之后薛洋一直贴身保管,就连阿箐都没有见过。

阴虎符似乎发出一声难耐地低叫,它虽尚未修复完毕,然而已有了部分操纵走尸的能力。薛洋下了命令,周围已经变为活尸的人开始向城中央聚首,驱赶着那些尚未中毒的人,向薛洋的大阵处行来!

薛洋的尸毒粉乃是独家提炼,别无分号,形成的活尸能够口喷尸毒传染他人,极为恐怖。城中人们突遭活尸惊变,恐惧得涕泗横流,哭号声在周围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薛洋却笑了,他举起双手,像在迎接着什么,喃喃说道:“万魂引,残魂现。万事俱备,只欠血祭了!”

无辜的人们陆续被撵至最外一圈鬼阵处,惶恐地跪在地上讨饶起来,有人看到了最中央大阵中被白雾掩住的一个身影,立刻叫出口:“救命!救命啊!”

那个身影自是薛洋,他微笑地看着这些被活尸看管着的人,仿佛看蝼蚁一般。他将锁灵囊安置于晓星尘的胸口,打了个口哨。宋岚凶尸立刻出现,手持拂雪对着这些人屠戮起来,就如砍瓜切菜一般,所过之处便是一路身首异处!

鲜血喷溅在鬼阵之上,漫过繁复的花纹。薛洋悄然退出了大阵,口中念念有词。那些鲜血立刻像活了一般,渐渐游遍整个阵法,最后被吸入其中!

人们还在陆陆续续地被赶到城中央,偶有试图抵挡的也统统被走尸、活尸及宋岚杀死。薛洋待在安全的制高点,面无表情地俯瞰着这一切。

整个义城沦为炼狱,状似魔窟!

“晓星尘,整个义城的人都为你而死,你看到了吗。”薛洋道,“凭夷陵老祖仅仅半页的手稿,结合了他首创的招魂阵,便让我有了这搜引残魂的设想。真不愧是鬼道的创始者,实在是了不起。

“据说当年不夜天城一战,他青梅竹马的师姐在那一战中丧生,此后三年,他为了复生他的师姐绞尽了脑汁,也没有想到有什么比献舍更好的法子。

“可惜他是个男人,这总归有些别扭。只不过他也知道,就算他是个女人,那副皮囊也是遭万人唾弃的,怎么可能奉献给自己的亲师姐呢?于是,他又再次冥思苦想,甚至胡言乱语起来。

“以血祭召唤通灵鬼神现身,以冤魂为其供奉为食,向之许愿找寻到师姐失落的魂魄,像传说与神话一样是不是?只不过,他还未将这胡言乱语付诸实践,人便死了,真是可惜,可惜。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信了?呸,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鬼神什么的,怎是这么容易便能召唤的?魏婴只怕是已经疯了,已经不相信他自己了,只好说些鬼神之说聊以慰藉。

“不过,道长你看,有这么多冤魂,你那四处飞散的三魂七魄,也一定不忍直视,未待寻找便会主动出现的吧?

“我已经等不及了。”薛洋自言自语,“你那从未说过粗言秽语的口中,是否会说出诅咒我不得好死之言呢,我很好奇啊。”

阵法之中已经彻底变成一片血海汪洋,几无活口,浓郁的血腥之气扑鼻,薛洋皱眉咽了口鼻,再次念诀。招魂大阵又一次将鲜血吞入,周围泛起肉眼可见的猩红之气,靡靡之声若隐若现。

晓星尘胸口的锁灵囊颤抖起来,似乎是那几片残魂在其中挣扎,却被禁锢在其中无法逃脱。薛洋眯了眯眼,将一干走尸与活尸驱逐开,心神专一地施了法诀,盯着阵中央锁灵囊周围的变化。

他如此坚持了半晌,突然感觉到周遭空气归于平静,鲜血已经被尽数吸入大阵。他心知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口中手上掐诀丝毫未停,从高处跳了下来,向阵中央晓星尘处走去。

正在此时,他一直未留意的宋岚凶尸突然开始剧烈挣扎,发出了惨烈的嚎叫声,眼中黑丝突然暴涨!

宋岚状似头痛欲裂,瞳仁上下转动,似乎有恢复神智之意。突然,一颗刺颅钉从他的脑中被弹了出去!

薛洋观其异变,大惊失色:“怎么在这时候!”他忙打了声呼哨,顿时大量走尸全部向着宋岚扑去!

宋岚一只眼中血丝暴涨,黑色的瞳仁归位,另一只眼中黑丝遍布。他发出怒吼,手持拂雪,挣扎地劈开摩肩接踵的走尸,向着薛洋的方向奔去!明明口不能言,可薛洋仿佛能够透过他痛苦的表情听见他的心声:“你这个疯子!魔鬼!你放过星尘!你放过他!”

薛洋大笑:“宋道长,你还是先考虑一下你自己的安危吧。”他指挥着众多走尸,将宋岚团团围住,包了个水泄不通。

一颗刺颅钉仍钉在宋岚的脑中,他痛苦不堪表情难过,飞快又疯狂地挥着拂雪,将那些拼命袭来的走尸砍倒在地。他凭着超凡的意志力和巨大的执念,硬撑着维持住自己的神智,一步一步地向薛洋走去!

薛洋冷着面孔,他已经感觉到有气息熟悉的魂魄正在周围亦步亦趋,便再次催动法诀。宋岚挣扎着向前走,众多走尸与活尸在他身侧,有的拖着他的腿,有的咬着他的肩膀,他眼中却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令人痛恨切齿的薛洋!

薛洋心中焦急,面上却带着嘲笑,他抽出霜华挡住宋岚脱力的袭击,可是即使脱力,他仍是被击得后退了好几步才止住势头。他啐了一声,凶尸发狂极难对付,他只好改掐了控制凶尸的手诀,先应付起宋岚的狂怒。

两人交手数回合后,终于,几片气息微弱的残魂在冤魂漫天的城中央悄然出现,围着晓星尘的尸身打着转。薛洋与硬撑着不受控制的宋岚几乎同时发觉,都向着那它们伸手扑去!

薛洋取了另外的锁灵囊,直接将它抛了出去。宋岚施尽全力的剑尖却要更快,瞬间递出,吹飞了那些无意识的碎魂!

薛洋大怒,他趁着宋岚终于精神溃散的一瞬,飞快地甩出一枚刺颅钉,再次钉入了宋岚头中。随即,他立刻扑向那些被吹飞的残魂,几经补救之下,好歹是将它们其中的大部分救了回来,可是数量⋯⋯却仍然完全不够!

“啊!!!”薛洋气急败坏地怒吼,再次念了法诀召唤,可是他一催再催,直到招魂大阵彻底平静下来,周遭一片冷寂,他也没能再召唤出什么来。

“啊——!!!”薛洋心中恨极,虽然他心里清楚得很,宋岚的干涉作用并不大,招魂失败是因了晓星尘的魂魄实在支离破碎,亦或是自己的阵法仍有不足,可怒火烧心之下,他全部的愤怒都向着宋岚发泄过去。

他疯狂又暴怒地飞起一脚将已经被控制住的宋岚踹倒在地,踩着他的脸骂道:“妈的!要不是你!混蛋!畜生!要不是你!!”

曾经,他对宋岚说过,他七岁就不用畜生二字来骂人了,其实准确来说,他在失去小指之后便不再骂人了。骂人并不解恨,毫无用处,只能凸显自己的无能。他向来有仇报仇,加倍奉还。

然而此时,他不停地吼着“畜生”,是泄愤,又像是无能为力地悲愤。

直到他踹累了,才喘息着停了下来,然而他的怒火仍未消退,他将晓星尘从地上拽了起来,睥睨地俯视着宋岚:“宋道长,真是感人。可惜晓星尘道长现在是我的,任我摆布呢!

“你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够受我驱使,被我踩在脚下。你什么都做不了!”薛洋恶狠狠地说,然后捏住晓星尘的脸给宋岚看:“你看,我对付你们就像对付蝼蚁一般,丝毫不费气力!”

他气急败坏地道:“我对他做什么都行,他的身体还是活的,我想做什么都行!”

他突然掰过晓星尘的脸,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唇,像泄愤一般狠狠地吻了一大口。

然后,怒火莫名地就这样突然平息下来,薛洋立刻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他立刻将晓星尘甩在地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他失神地不停擦着自己的嘴巴,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直到他的嘴唇被自己擦破了皮出了血,疼痛才让他停下了动作。

薛洋无言地呆立了半晌,然后冲宋岚啐了一口,吩咐他将城中残余的活口清理干净。而他自己则犹豫了片刻,把晓星尘又背在身上,回了客栈。

整座城已经沦陷,城中遍布游走的全是活尸与走尸,可这些薛洋全然毫不关心。他回到了客栈屋内,将晓星尘扔在床上,自己则在桌旁点起烛光,小心地将两枚锁灵囊中的残魂合二为一,仔细地缝补起来,仿佛在逃避什么,格外专注。

残魂丝毫不愿整合在一起,仿佛相遇即是痛苦之事。薛洋咬了咬牙,硬是将这些残魂粘在一起补好,再次封好锁灵囊,又发了半晌的呆。

夜色已深,然而义城注定无眠。

妖雾肆溢,群山仿佛倾塌。有人燃起火把与走尸相搏,有房屋着起猎猎大火,有声音在奔走呼喊:“天塌了!天塌了!”

薛洋一动不动。

直到外面杀声渐止,他才起身走到床榻前,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上面那个人。他想起之前自己那莫名其妙的举动,摸了摸自己的唇,身子颤抖了一下。

他一片空白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晓星尘说过的一句话:“薛洋,你真是太恶心了……”

“呵呵,呵呵呵⋯⋯”薛洋咬牙切齿道,“我恶心,呵呵,我恶心⋯⋯那又怎样?!”

“晓星尘,现在你连说也说不了了!你不醒过来,就什么也做不了,你知道吗?”

他坐在床榻上,捏着晓星尘的下巴,对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什么也做不了,不能呵斥我,不能扇我巴掌,不能用剑杀我,不能为民除害……你谁都救不了!

“宋岚、全城的人、阿箐……你谁也救不了!”

薛洋眼圈发红,拽着晓星尘的衣领,喃喃道:“谁也救不了……”

“⋯⋯那我呢,你不管了吗。”

他把脑袋埋在了晓星尘的胸口,声音细若蚊呐:“道长,你醒过来不好吗……”

薛洋就这么静静地趴了许久,最后红着眼睛抬起了头,自顾自道:“谁都可以说我恶心,你不可以。”

说罢此话,他翻身上了床,吹熄了烛火,躺在了晓星尘身边。

“明天,我们向北出发。”

 

出义城,顺大路一直向北,有一城名为梁州。梁州无仙门大派管辖,偶有散户经过驻扎。普通百姓安居乐业,小富即安。

薛洋派宋岚守着义城,自己将一干杂事收拾妥帖后,带着晓星尘来到梁州,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在这里,他不必担心被人识破身份,整日无所事事的呆在屋内,要么拿着阴虎符摆弄摆弄,要么琢磨着其他的招魂法子。就连当初金光瑶那“清理”之仇,也似乎已经被他淡忘。

每到晚上,他便会与晓星尘共枕而眠,因为他不大放心这人没有知觉的身体在其他房间无人看管,又不知为何不想把他随便扔在地上。

每天,薛洋早晨醒来,一转头便看到晓星尘的脸近在咫尺,便会立刻别扭地推开。可他随即发现,原来是自己在睡觉的时候无意识地向那人身边凑的——废话,死人又不会动。

有时,他会出门买些糖回来吃,吃着吃着却莫名觉得索然无味,然后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晓星尘给他的那颗糖,一直被他放在袖子里,有时只是用手摸摸,便会踏实下来,带着些许的不甘和寂寞。

偶尔,他会想起那时晓星尘嘴唇的触感,柔软而微凉。明明无滋无味,却既像糖果又如罂粟,像在引诱他向前,让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知所措。每到这时,晚上的时间便会变得难捱。薛洋整晚整晚地失眠,只好坐在窗前,让宵风的冷意把自己灌个透心凉,那种心跳过速的悸动才会渐渐止息。

他也会扪心自问:“薛洋,你他妈是有病吗?晓星尘现在只是一具尸体而已!”然后他便会恶狠狠地回答自己:“是啊,他是死了。我就是让他死也不得安生!他不是说我恶心吗?我便要恶心给他看!”

可是话虽如此,他还是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依然是每天,他在睡前明明对晓星尘避如蛇蝎离得很远,却总会在醒来时发现自己凑在晓星尘的臂弯里。怒不可遏地摔东西泄愤也好,咒骂晓星尘给他下了蛊也好,无数次提醒自己也好,通通没有作用——只要他和晓星尘躺在一张床上,第二天必会在那人的怀里醒来。

渐渐的,他也不知是自暴自弃还是别的什么,开始把此事当成习惯,不再会发作了。

 

薛洋在梁州安稳地生活了一段时间,与之前在义城的所作所为相比,堪称人畜无害。

在这里,没有人找他麻烦,没有人怒叱着他的名字,没有人会将他扭送上清谈会,打扰他的生活。

晓星尘只有一个。

而这个人一直沉睡着,实在无趣。

虽然他醒着的时候,也不见得多么有意思。薛洋摸了摸袖中的那颗糖,再次想起往事。

他在和晓星尘和阿箐相处时一直隐瞒着自己的名字。晓星尘对此毫不介意,阿箐倒颇有微词。

薛洋便道:“道长不也没有说他的名字,你怎么不说?”

阿箐道:“我才不好奇你叫什么,只是不方便称呼,总是你你你的,好奇怪啊。”

薛洋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一共就三个人,还能叫错不成。”

“啧,衰鬼!我看你一定是恶贯满盈,才不说自己叫什么!”

“小瞎子,你再说一句试试!别以为你会了个成语就算有文化了!”

“你小的时候不也不识字吗!等我长大了,自然就会变得很有文化!”

晓星尘连忙打起圆场:“好了好了,不要吵。阿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愿说便不必问。”

阿箐便吐了吐舌头,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薛洋突然道:“我父母去得早,别人有名有字或是有号,我的印象里却只有个小名,难道你们要这样称呼我么?我倒也无妨。”

晓星尘缓缓说道:“阿箐不过是一句玩笑,你切莫当真。名字……有时也沉重得很,不说也罢。”

薛洋端详了一下他的表情,突然道:“道长,不如你给我起个名字?都说名字代表了美好愿景和寓意,我前半生没沾到光,后半辈子总有些念想才好。”

晓星尘忙道:“名字授之父母,我怎好越俎代庖。”

薛洋道:“道长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可与父母比肩了。”

阿箐也有了兴趣,扯着晓星尘的袖子吵道:“道长道长,你便说一个嘛。”

晓星尘被她吵个不停,于是只好想了想,在桌上写了两个字道:“永宁。其宁唯永,祈愿长久安宁。”

阿箐高兴地拍手叫好。薛洋沉默了一会,不屑道:“俗,太俗了!不好听!”

晓星尘有些脸红:“我不会说故事,名字也起不好呢。”

阿箐怒道:“你这个没良心的,道长给你起了个这么好的名字你还不喜欢!”

“哼,不识字的才会觉得好呢。小瞎子,没文化的小瞎子!”

……

想到这里,薛洋把玩着手里的糖,自言自语道:“永久安宁,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

“道长啊,你总希望所有人永远平安,众生毫无纷争,可是怎么可能呢?

“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对一些人平等公正,便是对另一些人的不公平。所谓的江湖公道也不过是根据多数人的需求来定,强者才能在这世上说得上话!

“你却要人人都活得很好,有些人只要活着就是对其他人的剥削!就比如你救的那个人,常萍!他乞求你的帮助,你帮了,他又不需要了,反而把你害得这么惨,难道不是他的错吗?”

薛洋只字不提自己做过的事,是非不分地说道:“对,就是常萍的错,若他没有出尔反尔,你又何苦受这个罪呢!”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你一定也是怨的吧?不然为何,以前你总会眼睛流血?我有次提到栎阳,你沉默了很久,你一定也是恨的!

“晓星尘,你自诩好人,可你不是圣人。被人如此对待,怎能无恨呢?”薛洋说,“明天我们便去栎阳找常萍,我要在你面前好好惩罚他。你一定要好好看看,看看你曾经救过的人,到底是怎样一副嘴脸!

“晓星尘,我要证明给你看,你错了,你是错的!你就不该救他!”

 

第二天,薛洋便带着晓星尘前往栎阳。他一路无话,时而烦躁不安,时而又露出快意的笑,直到抵达栎阳,才又自言自语起来。

“道长,我们到了。”他微笑道。

常萍等几个幸存的常家人再见到薛洋的时候仿佛见了鬼,颤抖着手指着他道:“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他们举着剑护着自己,可手脚全在发抖,恐惧之色远胜复仇之心。他们一边比划着剑大叫“别过来,你别过来!”,一边疯了一般大呼“救命啊!恶鬼!恶鬼从地狱里回来了!”

薛洋大笑,慢条斯理地施了术,派纸人封住常萍等人的退路,道:“是啊,我从地狱里回来了,总得来拜访一下老朋友嘛,你们怎么这么见外。”

“既然没死,我便来杀了你为我全家报仇!”常萍愤怒地嘶嚎一声,拔剑向他砍去。薛洋蔑视地拔出霜华接了一击,接着还了一剑又一剑,直指常萍周身要害!

“这、这把剑!”常萍瞪大了眼睛,手下不禁放慢了动作,“这不是晓星尘道长的剑吗!你把他怎么了!”

“哦哟,竟然还记得,他啊……”薛洋一边笑,一边突然使出角度刁钻的一剑,捅在常萍的侧腹,“他和我在一起呢,你要不要叫他出来问问?”

“呃——!”常萍痛叫一声,继续勉力对薛洋作出攻击,眼神极为震惊,“你说什么?!他、晓星尘道长他怎么会和你这种人呆在一起!我不信!”

薛洋的表情阴沉下来,唰唰几剑利落出手,常萍的肩膀、小腹、前胸全部中剑,汨汨不停流血!

其他几个常家人被纸人缠了一阵便成功脱身,纷纷拼命向薛洋这里冲来。薛洋哼了一声,吹了声口哨,大量的走尸从地底钻出,常家大院顿时尸群遍布!

“你到底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常萍不顾自己的伤,犹在质问。

“这把剑是他给我的啊,”薛洋笑道,“只不过他不太想见你,所以我便替他过来拜访咯。”

常家几人不小心将尸毒吸入口中,顿时脱力地跪伏在地,咳嗽不止。常萍因薛洋一席话心神不宁,看到自家弟弟等人已经中毒,立刻对薛洋怒吼道:“你到底想要怎样!你放过他们!”

魔鬼从天而降,将常萍几人本以为已经平静下来的生活彻底打碎。此时的薛洋就像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魔,他嘴角带着残忍的笑,装模作样地施了一礼:“那就要请常家主本色出演一场好戏了。”

常萍心有惦念,不能集中精力,没两下便被薛洋用剑抵住了喉咙,制住了要害。他万念俱灰道:“你什么意思?要杀便杀,何必这么多话。”

薛洋指挥着走尸排成一排,聚在中毒的几人身后,对常萍道:“常家主,方才你已经有所怀疑了吧,你的心里也许正在思考:‘这把剑到底是不是晓星尘的?是不是他已经和薛洋同流合污了?是不是记恨当初我们出尔反尔,前来报复?’我说的没错吧?”

听罢他此言,常萍自然知道真相并非如此,他怒道:“我怎会相信!晓星尘道长怎会和你这种人同流合污!他才不是那种人!”

“呵呵,”薛洋嗤笑,“确实,晓星尘是好人,是英雄,你们想利用就利用,当他变成拖累时随随便便就可舍弃,他可真是一个大傻瓜啊。”

“你怎么敢!你竟敢这么说!”常萍怒极,“到底是谁害的他,害的我们常家!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账畜生!臭狗贼!你娘一定是被狗日了才生下你这么个玩意儿!你就应该一出生就被人掐死!”

薛洋却恍若未闻,他笑道:“不愧是常慈安的子孙,果然还是你骂人的花样多,真想叫宋道长过来学习学习哪。”

他指着中毒的常家人对常萍说:“我有一个好主意,不如你将这些骂人话用在晓星尘身上如何?你骂他一句,我便放过你家一人,看看是你家人的命重要呢,还是死掉的晓星尘道长的名节重要呢?” 

“你说什么!晓星尘道长怎会死了?他怎会死在你这种人手里!”

“呵呵,”薛洋笑道,“是啊,他是英雄,便能够无条件被人盲目信任。‘晓星尘不可能输,他那么厉害,怎么会败给薛洋这种邪佞之人!’哈哈,敢问是谁给你们的自信?”

薛洋又变了脸,仿佛一张皮下藏着两个人格:“是啊……你们只需要在后面摇旗呐喊,由晓星尘在前方除魔歼邪便好了,甚至薛洋的怒火,也只会冲着晓星尘发。多么轻松,多么容易,这种傻乎乎的英雄不就是被人利用的么?”

常萍怔怔地听着,着急地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辩驳。

“好了,别转移话题嘛,”薛洋又转回了甜蜜蜜地语气,霜华在常萍的颈部印出血痕,“别磨蹭了,不会有救兵的。你骂他,我便给他们解药,说话算话。不过你可要快一些,不然尸毒入深,可就药石罔救了。”

常萍又气又急,红了眼圈,他紧闭了闭双眼,似乎下了很大一个决定:“道长,我对不起你,下辈子再来偿还!”

薛洋勾起唇角,听着常萍闭着眼睛大骂晓星尘,而他还嫌常萍不够有诚意,非要他变着各种花样。一个又一个恶毒的辞藻被吐出口,薛洋边听边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了吧!你够了吗!”常萍大喊,看着自己的家人在地上口吐白沫,心焦如焚。

“呵呵,够了……”薛洋抹了抹眼角,笑着看他:“那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什——”常萍大惊,还未问出“你难道出尔反尔”,便被薛洋两剑挑断了脚筋,痛得倒在地上哀叫不止。

“你……你这魔……鬼……!”常萍痛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薛洋睥睨着地上颤抖的常萍,又是两剑挑断了他的手筋,向着一个方向说道:“道长,你听到了吧?常萍就是这样的人,你为他而牺牲自己,你说值得么?”

常萍惊愕不止,在地上挣扎地向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白衣蒙眼之人端坐在一处角落,无声无息,仿佛刚刚出现!

“道长!道长!”他大声哭喊,“我不是真心骂你的,是薛洋,是薛洋这个魔鬼!他拿我家里人的性命相要挟!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哈哈哈哈,晓星尘,你知错了吧!你知道了吧,你错了!”薛洋大笑,一剑又一剑削在常萍身上,将他身上戳得鲜血淋漓!

常萍痛不欲生,崩溃地哭喊:“薛洋……你……你放过我,放过……我们,求求你!求你了!”

然而薛洋犹在癫狂大笑,他疯狂地用剑搅着常萍的身体,鲜血四溅,流了满地,血肉被切成一块一块掉在地上,变成一滩滩肉泥。

常萍早已痛晕过去,其他常家人挣扎地向他伸出手,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俱是痛苦不堪。不成语句的哭嚎声不止不息,极为惨绝人寰!

薛洋凌迟了常萍后,给那些毒发的常家人喂了尸毒解药,待他们尸毒渐解,便面无表情地如法炮制,将所有人通通活剐。

整个常家的地面被鲜血染红,薛洋站在那里,仿佛鬼神真正降临。血将他的黑衣服染得更黑了,他白皙俊俏的脸上却一丝血迹也无,似乎是刻意地避免了溅到上面。他站在那里仰天大笑,可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

“晓星尘,你在看吗?”他自言自语,这次不是对着晓星尘的身体,而是更像对着锁灵囊里的碎魂。

然后,他在这个地方又一次布了招魂阵法,与之前义城那次繁复的阵法不同,这次的构成较为简单。其实为献祭,却更像追悼。

“怎么样,你心心念念要帮助的人,最终得无全尸呢。”薛洋想作出个讥讽的笑,却笑不出来。他沉默了半晌,皱眉掩着口鼻,走到一片干净的地方坐下,一直闭目等着黄昏到来。

黄昏乃白日与黑夜的交接,生灵近乎休憩,鬼物即将活跃,故黄昏也称逢魔之时。此时行招魂之事往往事半功倍,薛洋闭目念起了口诀,凝神以待。

然而,从黄昏至深夜,直到第二天曦光初现,薛洋还是没招到任何晓星尘的魂魄。

他又一次失败了。

这一次,薛洋既没有做什么泄愤之事,也没有再对着晓星尘自言自语,似乎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他只是沉默地将阵法抹了去,消除了自己来过的痕迹。仿佛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薛洋这个人,他与一切和他有关系的人与物一样,与这个世界自此分崩离析,万劫不复。

 

薛洋一路无话地带着晓星尘回到梁州,他格外平静,既不说,也不想。

像是失魂落魄,又像是看破红尘。

直到他在梁州看到了消失已久的阿箐,眼中的光芒才回复了几分。

阿箐瘦了一些,似乎逃亡之旅很不好过,明明薛洋根本就像是遗忘了这个人,压根没在追她。

她手里还是拿着那根竹竿,一会便要敲一下地,仿佛装瞎已经成为了她灵魂的一部分。她逢人必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修仙世家?”看来是想找人帮忙,为晓星尘报仇。

唉,薛洋站起身出了门,走之前还扫了一眼晓星尘沉睡着的模样,没有出声“打扰”。要是让别人知道薛洋还活着,难免会招来麻烦。所以,他想道,没办法啊阿箐,谁让你这么巧让我撞见了呢。

他在野外的河畔追上了阿箐,把她吓得不轻。明明故人重逢之喜,却搞得深仇大恨一样,真是何必呢。

为什么所有人都站在晓星尘那一边,说薛洋你是混蛋,你罪大恶极?

就算有金光善客气待他,也只是因为需要他来修复阴虎符罢了。即使有金光瑶从前与他堪称相交甚笃,还不是说下杀手便下了。

薛洋对着阿箐脱口而出:“你以为你的道长现在有多干净吗?今后还不是我的……”

我的什么?薛洋怔了怔,然而还未等他想下去,便被阿箐彻底激怒。

有时即使他不想杀人,对方也会逼他杀人。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呢?

他记得晓星尘在夔州抓住他的时候,振振有词:“薛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在害他们的时候,难道心里就没有一丝一点的恻隐之心吗?”

薛洋想,哦,别人欺辱我给我添麻烦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让他们有些恻隐之心呢?

因为那时你根本不认识我?因为那时我还没遇到你?

所以世上只有一个多管闲事的晓星尘,只有一个。

薛洋回到客栈,坐在晓星尘的身边道:“道长,阿箐死了。”

晓星尘仍然仿佛沉沉睡着,一丝反应也无。

明明没有你的时候各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快意恩仇得很。偏偏有了你的掺和,事情便会更加复杂,横生出各种莫名的枝节。

可是我为何如此希望你醒过来呢。

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道长啊。

你是我的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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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被蓝忘机砍断了左手,那只断掉了小指的左手。

被斩断前他还紧握着那颗糖。

痛还是痛的,只是薛洋在七岁之后,面对疼痛已经能够面不改色了。撕心裂肺地哭号只能表现自己的弱小,特别是在敌人面前。

他被苏涉使了传送符移走,然而即使他再如何面不改色,依这种出血量,该死还是会死。

他清楚得很。

“薛洋,阴虎符呢。”苏涉灵力消耗很大,他喘息着在薛洋衣服里翻着,左右薛洋已经失血过多动弹不得了,他才不怕。

“咳咳。”薛洋咳出一口血,上次有这种同感,似乎还是被金光瑶重伤之后。然后他便被晓星尘救了回去。

“薛洋,阴虎符呢!被你藏哪去了!”苏涉狠狠地说,在他的身上摸了个遍。

“……别摸了,你以为我会乖乖告诉你,让你灭口吗。”薛洋勾起唇角。

苏涉看着他的眼神极为不善,目光在他的断臂处不停扫视。

“呵……咳咳,苏悯善啊苏悯善,蓝忘机砍我左手,你便想有样学样,也把我右手砍了是不是?”薛洋讥讽道。

被他如此一说,即使苏涉本有这个想法,此时也完全不会照做了。苏涉冷冷道:“你就快死了,还有这个兴致嘲讽我,不如实话告诉我阴虎符在哪,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薛洋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平躺在一片柔软的草木之上,仰视着空中璀璨的星空,尽力眨了眨眼,试图看得更清晰。

苏涉以为他已经口不能言,便又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别乱摸了,在鞋里。”薛洋突然出声道。

“……好吧,你可真能放个地方。”苏涉嫌恶地脱掉他的鞋子,果然发现了阴虎符,一边一个。

“你有什么遗愿?”苏涉揣好阴虎符,难平剑直指薛洋喉咙,似乎下一秒便要刺入进去。

“还是不劳烦你了吧,我自己来。”薛洋动了动右手,抛出降灾,将剑刃抽了出来。

苏涉吓了一跳,后撤了一步,差点一剑捅进他的脖子里。

“喂,你小心点啊。”薛洋似乎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他将降灾挥起,在自己身上割了几道长长的血口。

苏涉皱了眉头,似乎对他这种自残行为很不理解。

薛洋也不期待他理解,他剩的时间不多了,他将降灾架上自己喉咙,念了几句口诀,然后一用力,割破了自己的喉管。

 

这是薛洋最后的招魂之法。

以义城血祭无用,拿常萍献祭无用,支使宋岚杀人无用,杀掉阿箐也无用。

薛洋在临死前如是想,道长啊,这样你便会回来了吧。

以我之血,换你魂归。

这样你便会回来了吧。

这样我就会永远安宁了吧。

 

薛洋曾经想了好多年,可是还是想不明白,那时他想说的——“道长是我的……”是什么意思。

可是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草木之心,根系尘土,向于繁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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