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无恙（13）
*tip：两条时间线，双数章节过去时，单数现在时。
听罢这话，黄少天惊诧之余又有些无言以对，他留意到出租车司机在后视镜里若有若无的好奇视线，便只好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一会再说吧。”
他似乎感觉到喻文州的目光仍停留在自己身上，过了一阵鼓足勇气回看一眼，却发现喻文州已经闭上了眼睛，只是偏着头安静地靠在座位上假寐。
黄少天松了口气，这人突然说那样的话简直太难应付，什么叫“无论你想怎样我都可以接受”？又是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简直太有歧义太不好把握。不了解的时候以为他是不在乎无所谓，热恋之期发现他对自己简直无限包容甚至宠溺，而分手之后还说这样的话，怎么像负心之人反倒是他，是来负荆请罪似的。
喻文州大概是真喝多了，在家门口数了半天钥匙才成功开了门，引得黄少天啧啧称奇，大学四年都没见过这个场景，十分新鲜。
“刚搬家还没收拾完，里面太乱，还是不邀请你进去了。”喻文州倚在门侧，看着黄少天说。
“嗯，这都这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等一下少天，刚才说的……”喻文州突然出声，“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如果和我相处你会为难，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黄少天挠挠头，有些艰难地说：“……你这个人啊，心思别那么重行不。非要我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吗，我躲你不是因为别的，就是觉着有点尴尬⋯⋯特么的怎么可能不尴尬，我们、我们以前……你应该懂的啊。再说我还怕你是回来揍我的呢，可不得躲着你么。”
喻文州笑了：“都这么长时间了。再说我又不记仇。”
楼道里的感应灯蓦地熄灭，黄少天在黑暗里准确对上喻文州微亮的双眼，突然降临的黑暗将气氛变得有些怪异，他连忙跺了跺脚，又把灯弄亮。
这是喻文州回国后两人第一次交心，穿破了空白的陌生与尴尬，本来昔日那种熟悉和无话不谈的感觉若隐若现，却有一道深深的沟壑阻在两人中间，危险又警醒。
“确实啊，都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有什么仇也不记得了吧。呵，别说什么仇了，大概什么都不太记得了吧……”黄少天两手插兜低着头嘀咕着，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喻文州闭着眼睛貌似几欲睡着，可是声音还是很平稳：“我记忆力还是很好的。”
“是么⋯⋯”黄少天讪讪应和，蓦地没心没肺地开心了一下，无论记忆好坏，他总是想在这个人心里留下些什么的。
“你变化还是挺大的，”喻文州微睁了睁眼睛盯着他，“不过似乎过得还挺不错？”
黄少天愣了几秒钟，果然，就算楚云秀都能看出来他内心的变化，喻文州又怎么会发现不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脑袋埋到喻文州的怀里，把这么久的艰难和委屈一股脑地全都倒出来，摊开在他的面前，求安慰，或是求表扬。
可是不行啊。在喻文州的面前，他觉得自己就像在沙漠里找了好久的路，终于看到了家，可是却不能回，咬咬牙还是要继续往前走。那些爱过的、仍然爱的感觉仍在，可是那些空白的时间，在提醒着他过去的亏欠与留下的伤疤。
“是啊，还不错。我在聚会上不是说了么，我是不是挺流弊的？”黄少天笑着掩饰，“我爸已经把公司全权交给我来打理了，虽然有点自卖自夸啊，可是我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喻文州没有接话，气氛突然冷淡下来。
如此沉默了一会，黄少天想着该走了吧，但抬起头看到喻文州仍然靠在那里盯着他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脑补过头，直觉喻文州并没有想放他走的意思。
感应灯灭得总是不合时宜，黑夜酝酿感伤，沉默泛起回响，黄少天避开他的视线，象征性地跺了跺脚，可是不灵敏的感应灯没有亮。
大概是不太适应这种沉默，他想着想着，抬头突然来了一句：“其实你还是恨过我的是不是？”
“⋯⋯嗯？”喻文州似乎没听清。
“我什么都没和你解释清楚，不明不白地就要分开，你应该也知道，大概并不只是因为地域远近异地恋异国恋的原因……”
然后他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暗骂了一句，连忙弥补：“不对不对，你还是当我什么都没说吧，都这么长时间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个毛用。我只是⋯⋯虽然现在说这些太晚了，我只是想道个歉⋯⋯我知道你早就放下了，即使以前恨过，现在也没什么了是不是⋯⋯”
喻文州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开口：“恨你么，不知道，其实觉得恨的是自己，没抓住机会说服你回心转意，等到反应过来却再也没有了机会。确实是有很多困惑，但也知道你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始终瞒着我不说，也不知道从哪里询问才好。呵，我还真没用啊。”
“……你别这么说自己啊，你什么都没错，是我不好。好了别再说了，我不该提这事。你还不如揍我一顿消气，你这样我只会越来越内疚你知道吗。”黄少天眼眶有些热，这个人怎么总是这么好，他是圣母病吗，总把有的没的揽在自己身上，自虐癖简直是。
可他也知道，喻文州只是对亲近的人才这样，格外可靠又值得信任。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即使到现在这个地步，他还愿意这么⋯⋯这么温柔。
“到现在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么？”喻文州问。
“啊？什么？哦⋯⋯都过去了，有什么可说的。我也记不太清了，选择性遗忘了可能是，你就当我那时候被猪油蒙了心成吗，别问了好不好。”
喻文州皱眉揉了揉额角，似乎神智不太清醒，黄少天见状连忙把他推回屋里，还未等喻文州反应过来，便留下一句“早点休息晚安改天见”，关上了门逃走了。
什么情况，你也喝大了吗，黄少天坐上出租车，自责地想。不止将人的伤疤揭开，自己说话也前后矛盾。想道歉又不想解释，耍人玩呢？
可是⋯⋯明明这么难受，可听了喻文州的几句话却又变得好开心，黄少天揉了揉眼睛，他有点想哭，喻文州他一点也没变，怎么能这样。
他怎么还是这么好呢。
回到家，黄少天再次一头栽到床上，虽然精神被这一场聚会折腾得有些涣散，可神经却格外跳脱，天马行空的念头四面八方地冒了出来。
心里空落落的，最近总有这种感觉。其实当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反倒不会觉得疲惫和空虚，大概因为只有在绝对的困境之中，他内心的斗兽才会释放出全部的能量。可如今喻文州回来了，他的潜意识里有了能够依靠的肩膀，便开始惊讶起自己这两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果然当初说分手还是正确的吧，黄少天翻出手机，看到了自家老姐发来的问候微信，一边回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看着老姐“天天”长“天天”短地这么叫他，感觉自己还是那个被宠坏的臭小子似的，自诩成熟，其实压根就是个笨蛋。
只有让那个小孩直面艰难困苦，他才会真的长大，有些路只有一个人走过，才真正知道个中滋味，真正懂得什么是成长。
如果是现在呢，现在的黄少天可以算是成熟了吗。从前没什么本事却过度自信，如今小有成绩却再也没了激情。如果还有可能的话，如果抛除那些尴尬和伤口不言的话，喻文州又会怎样看待现在的黄少天呢。
他那曾经被伤透的心里，是否还会有一丝感情死灰复燃呢。
他们两个，以后到底要怎么相处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