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无恙（5）
周五这天，黄少天翻了翻衣柜，找了套看起来最像模像样的西装穿上去上班。好在公司离他住的地方很近，既避免了过热中暑的可能，又避免了笔挺的西装惨遭人流挤垮的命运。
整个一白天他都过得有些浑噩，到了下午他开始无意识地频繁看表，等到发现自己疑似翘首以盼和魂不守舍的中间状态时，又开始了自我嫌弃。
就算当初追人家的时候也没这样啊，黄少天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之后他又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发现实际上那时候情窦初开的自己只会比现在的反应更加夸张。
平常心，他提醒自己，平常心就好，说好的只退一步，还用朋友的身份相处就好了。虽然这个身份有些遥远，但是只要将两年的空白期平稳圆滑地过渡回来就可以了吧。
如此做好了心理准备，到了约定时间，黄少天对着镜子研究了一会自己的表情，面带着愉悦和轻松走出了公司大门。
也不知是他敏感过度还是灵犀犹存，不需要寻找，一抬眼他便看到了喻文州，仿佛那人就应当在那里，又一直在那里。
喻文州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将袖子挽了起来，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黄少天忽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初遇时的那个少年，一切还宛如初见。
他也笑着打了个招呼走过去：“刚毕业的就是不一样啊，穿得这么年轻。完全看不出来咱俩同岁啊，我都变老了。”
“不会啊，”喻文州笑吟吟地说，“好久不见，少天还是这么帅。”
“哈，那是，还是你有眼光！”黄少天表面如常，可是大概是有些不适应这种重逢的陌生情形，总觉得有些尴尬。
喻文州倒是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别扭的情绪，他颠了颠车钥匙示意黄少天上车：“走吧，你想吃什么？不过现在是下班时间，去哪可能都要堵车。”
“不堵就不是我们大北京了，要不咱们就别太正式了，过两个路口不是有家旺顺阁么，就去那呗，那边应该有停车的位置。”
“好啊，听你的。”喻文州发动车子。
黄少天呆呆地看着身边的人熟练地倒车，眼神有些发直。喻文州注意到他的眼神，冲他弯了弯眼睛笑了笑。
黄少天也笑了笑，他其实不太敢对上喻文州的眼睛，却又按捺住想游移开的目光，觉得不能让喻文州看到自己露怯的样子。
然后他没话找话：“王大眼这还没毕业呢就开上Q5了，他还挺有实力啊。”
“要不怎么当初化学系的都管他叫老五呢，钻石王老五嘛。他现在跟导师做项目，生活挺滋润。”
“他直博读的什么？还是化学？”
“不是，貌似转成航天器工程相关的一个分支了，和燃料推进器什么的有关。”喻文州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他的脑回路实在异于常人，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呃……你都搞不懂，我这种凡人就更不懂了。”黄少天转头看了看他，“你……现在住在哪呢？”
“暂时先住他那，正在找房子。”
“……找房子？你毕业之后怎么个打算？不在美国发展了？也不回广州？”
“不了，我已经卖身给北京一家制药公司啦。”喻文州语气轻松，“本来我也不是那么要求上进的人，留学和游学毕竟是两种心情。至于回家，我爸妈倒希望我多在外面闯荡一下。”
黄少天默默听着，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喻文州说了说自己应聘的事情，黄少天听了一会，也插嘴问了几句。可是他总觉得尴尬感在自己周围若有若无地飘着，脑子里飞速转动想着话题，却不知道到底该聊些什么比较合适。
从小到大无论是对谁，他都没有过这种像交流障碍似的感觉，聊什么话题都似乎避免不了让喻文州想起过去，毕竟……两个人过去的生活几乎完完全全就是重合的啊。
好在路程很短，两人很快到了饭店。
点完菜，黄少天总算想起了什么，打开话匣子说道：“张新杰在天坛医院也混得挺好，实习期还没结束，不过已经可以上手术台动刀子了。不过他挺忙的，有时候还要值夜班，我和他没聚成几次。”
喻文州点点头：“嗯，回来之后我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们导师似乎有意把他派出国交流，前途无量啊。”
“哦对，是有这么回事，他们医院跟国外对口的那个学校里，有一个知名的神经外科导师很看重他论文里一些观点，很看好他来着。”
“嗯，真了不起。”
“小事情你联系过没？他在中关村那边做程序猿呢，经常加班。不过竟然找到了真爱啊，他还自黑说作为一个程序猿实在难得呢。”
喻文州笑：“听他说起过，是咱们学校的小学妹，他回校在他们院演讲的时候认识的是吧。”
“哈哈哈没错，也真是巧了，那姑娘又不是他们信科院的，只不过陪她宿舍一人去听演讲。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小事情腆着脸说那时候他妹子就对他一见钟情了，卧槽真是日了狗了，他还要不要点脸。”
喻文州只是摇头笑着：“你这张嘴呀。”
黄少天看到喻文州熟悉的笑容，也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可心里却开始了一丝丝地抽痛。
疼，不只是因为自己长久压抑之后开始反弹的难过，甚至不只是因为和喻文州那段深刻感情的结束，更多的是因为终究是因了自己的任性，总是在伤害着这个人。
喻文州永远是恰到好处的，不会难为任何人，除了会难为他自己之外，一切都举重若轻。就算是被他黄少天任性地追求，也不会把困扰过分地表露出来；就算是被他单方面地宣布和平分手，也不曾有过纠缠；就算是明明该恨他该老死不相往来，也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舔着伤口，不会喊疼。等到伤口修复完好，还能和他把酒言欢，说一句“谢谢你，教会我爱”。
相识六年，相恋两年又半，假若魂牵梦萦，这段时间便足以完全了解一个人。
黄少天就是这么了解喻文州。
甚至不需要那些话真正说出口，也能够明白。
黄少天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热，连忙开始了新的话题，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聊着，却全都默契地没有提当年的事。
若非黄少天心有愧疚，这顿饭其实吃得并不难受，他似乎渐渐找回了和喻文州做朋友时的感觉，然后那种感觉在友情以上硬生生地打住，悬崖勒马在知己的范畴。
正像是他们在分手时约好的那样：退一步海阔天空。
黄少天回到家后，看到了喻文州传来的微信消息：「改天还能再约你出来么。」
大概他是真的不在乎了吧，黄少天怔忡地想着，回复道：「废话，当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