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画皮（中）
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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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喻文州和徐景熙一起来到那片正在施工的工地附近——附身灵“贾陆”曾经附身在徐景熙身上去的那个地方。
幽灵飘在最前面领路，兜兜转转了很久，也不知是在寻找什么。徐景熙由于与他共情，情绪也渐渐变得飘忽不定。他一边慢慢体会着一边向喻文州复述：“……贾陆他非常悲伤，又有些恐惧……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且变得越来越焦急……”
喻文州看了看表：“已经是上午了，随着阳光越来越盛，会给他带来太大的负担，所以才会越来越急。”
徐景熙不解地看他，喻文州解释道：“活物于白日里正常活动，到了夜晚休息，而晚上妖异和鬼魅则会出现，进行他们的生活。人如果颠倒日夜，身体健康也会渐渐受影响。鬼物也是，在这种日头很足的白天里现身的话，会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可能消失。”
“那他这是找什么呢……执念这么大，都死了还不放过……”
“如果这些地方都找过了，”喻文州的表情多了一些凝重，看向了正在搭建钢筋的施工工地，“恐怕就在那里了。”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如果是埋藏在地基中，那么贾陆寻找的东西很可能是……
徐景熙目光同样移到已经加盖两层的建筑物上：“可是，这要怎么找啊？”
喻文州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讲了几句之后对他说：“这种事就要交给警局的特殊部门了，我们先回去吧。”
“霸图调查处——哎这中二的名字是tm谁想的也不知道，听着像不像青龙学习小组？”黄少天在徐景熙耳边夸夸其侃，“简单说吧，这就是警局的灵异调查部门，专门处理这种不能用正常手续办的事儿。你说这事吧，要是正常的流程，又得找房地产商，又得去开搜查证，又得去请政府批拆楼赔偿……空口无凭，谁理你啊。就算是理了，等这一溜办下来，黄花菜都要凉了。”
徐景熙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听着他的话不住点头。他们正呆在霸图调查处的办公室里，喻文州作为知情人去开会了——黄少天对于自己上次被抛弃一事感到十分不满，一听说从喻文州和徐景熙之前去考察的施工工地地基里挖出了一具无面尸体，便立刻嚷着要跟着来。
“哎，你知不知道，平安所只不过一个片区‘所’级别的单位，怎么纳得下这个直接隶属国家的处级部门？”黄少天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他以为的），“那是因为啊……哎我可只告诉你小子一个——看在你是自己人的份上。”
“嗯，嗯。”徐景熙是挺好奇，而正在各司其职忙碌着的霸图众人则同时翻了个白眼：“吵死了。”
“其实平安所什么的都是对外人才这么叫，明白人都知道这个平安所基本就等于霸图调查处了，”黄少天一摆手，“没办法，平安街这不知道为什么，半点都不平安，总是会招来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才把灵异调查部门安在这的。”
“——有一种说法是因为风水问题。”一个声音突然插话，徐景熙抬头一看，目光还未接触到那说话的人，便先被他身侧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吓了一大跳。
是韩文清。徐景熙忙站起身打招呼，心道近距离看果然更有魄力。
韩文清对他点了点头，他身侧的人则继续着之前未说完的话：“因为平安街的房屋走向恰好压在空亡线上。不过我更倾向于用平安街所处位置和角度恰好处于两种磁力线的交割之地来解释，磁场紊乱则容易催生异形之物。”
“新杰，先别说这个了。”喻文州跟在他们身后，看向徐景熙和黄少天，“……那具尸体，是贾陆的儿子。”
“什么……？”徐景熙愣了，“难怪他这么执着，天啊，真是可怜……”
众人默然不语，过了片刻徐景熙突然泪如雨下，身子不停发抖起来，仿佛既悲痛又恐惧的样子。
张新杰惊讶地推了推眼镜：“这就是你说的共情？文州，你发现了一个灵魂语者……”他拍了拍徐景熙的肩，和他交谈起来。徐景熙眼泪渐渐越掉越凶，还用掉了他好几包纸巾。
另一边黄少天则拉着喻文州小声询问：“和之前王大眼发现的那具尸体，有什么共同点？”
“同为男性，一个25岁一个22岁，尸体上都没有脸皮，”喻文州微微皱了皱眉，“通过DNA库查到了本人的照片，他们……长得都很漂亮。”
“什么……？”黄少天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你什么时候还关注起长得漂不漂亮什么的了？再说都是男的，怎么能用漂亮来形容？简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是真的，”喻文州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不好用帅来形容，他们的脸都非常女性化，而且很美，长在男子身上反而更显反常。”
黄少天知道他的潜台词：事出反常必有妖。
徐景熙自从霸图调查处回来之后，附身灵贾陆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似乎随着那一次流不止的泪水一般，永远离开了他，不再为他的精神增添任何负担。
虽然对他来说困扰自己的事件似乎已经解决，贾陆执念的儿子被害一事得以昭然天下，虽然凶手还未可知，可也没有理由再赖在他身边不走。喻文州还送了他一张符，说是带在身上能够保护他，让他这种极易吸引灵魂的体质不再被它们的情绪左右。
可徐景熙本人神色却郁郁的，甚至可以说是垂头丧气。他仍一有空便会来蓝雨书屋小坐，已彻底成了常客。
在蓝雨看店的店员郑轩知道了事情始末，很不理解：“你不是正愁被鬼附身的事吗，现在事情都解决了，皆大欢喜啊？”
“这倒也是，”徐景熙挠了挠头，“可能是黄少和店主之前都和我说过，贾陆可能是有什么想传达给我的事情，我才先入为主了吧。哎这事你可别跟他们说啊，我没有埋怨的意思。”
“哦？还有这事？可是他只不过是你接手过的一个患者，你还不是主治医师，只不过是个实习生，有什么想告诉你的？我倒觉得这人真是不咋地，随随便便就附在你身上去那种地方，多危险啊。啧啧，要是我的话……噫……那可是犯罪现场啊，压力山大。”
“是啊……”徐景熙叹了口气，“我当初也算帮了他一些忙，虽然并不是什么值得感恩戴德的事情，但是……起码能对我说声谢谢也行啊……”
“鬼魂又说不了话，”郑轩趴在收款台桌上懒洋洋地说，“再说如果他有什么感谢你的想法，你应该会感应到吧？”
“文州说我刚刚开发出自己的能力，还感应不到高级情感。”徐景熙掰着手指，“像什么感恩之心、难言之隐、肺腑之言……通通应该都感知不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诓我的。”
“那倒不会，文州可是个大好人。”郑轩想到往事，感慨道，“真的让人不得不服。”
“哦？一回来就听到有人夸我。”喻文州刚好进门，黄少天跟在他身边，三步两步蹦进来：“说什么呢？夸我们家文州好啊？算你们眼光不错，简直拉高了整条街的平均值。不过我说好人，”他不满意地回头撅嘴道，“你也不能太厚道了，王杰希那货简直蹬鼻子上脸，害得我现在要出远门帮他抓溜走的妖怪，我靠他以为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啊，凭什么，你说凭什么。”
喻文州边听边笑，也不答话。郑轩在一旁说：“有文州在，你哪次吃亏过，你就装吧你。”
“嘿……还是你懂，”黄少天呲了呲牙，俯身过去悄声对他说，“那自然是有好处的——千年人参，会长腿跑的那种，只能封在盒子里，啧啧，光是放点汁水出来都是大补啊……王杰希这回是下了血本喽，没办法，他那边脱不开身，只好委托能人——也就是我喽……”
他跟郑轩在一旁胡吹乱侃，喻文州走到徐景熙身边问道：“最近没有不适的感觉吧？”
徐景熙摇了摇头：“没有。”
“我给你的符怎么不带着？”
“咦，”徐景熙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做的符，自然是有感应的。”喻文州看他，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景熙……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能力很特别，不想隐藏起来？”
徐景熙咬了咬唇：“嗯，以前以为自己是有什么精神类疾病，这才去读了医科，还去看过很多心理医生，也都没有找到什么解决方法。现在既然知道自己是有着特异功能，总觉得不想将它隐藏起来，辜负了这种能力。”
“不害怕么？不要受少天之前的话影响，要问自己的心。”
“这……”徐景熙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不怕。”
“先别急着下结论，”喻文州说，“我给你讲讲我的经历吧。”
“好。”徐景熙好奇地看了看他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在散射的阳光下，其中泛出淡淡的蓝色光芒，深邃又深沉。
喻文州的目光投向远方，回忆起过去：“我是天生的阴阳眼，从小只当看到的东西是人人都能看到的，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直到有一天说出来，母亲惊恐地告诉我，不要去看那些东西，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可是我还是觉得，它们遵照着那边世界的规律，和活人也并没什么区别。”
徐景熙点了点头，他也有同感。
“可是……阴阳眼注定会带来痛苦，”喻文州垂了垂眸，“阴间的事物确实有着他们的规律，但他们中的有些种类会认为就连被看到也是一种打扰，于是当被他们发现你的目光与常人相异时……悲剧就酿成了。”
——“我躲过了一场灾祸，可没能救得了我的父母。”
“可是，鬼不是不会伤害人的吗？”徐景熙忙问。
“这里的‘鬼’指的是死去的人的灵魂，或者说幽灵，他们只是持有着一定意念，并不会伤人，待完成了遗愿，便会魂归黄泉。”喻文州平静地说，“但是有些其他的阴灵，更为可怕和阴险，不只是长相……有的会附身在生灵身上，促使他们发生意外事故，或是使人突发癫狂……那次事故发生之后我受人恩惠和庇护，来了这个蓝雨书屋。但还是有很多阴间的物种知道我的存在，其中的有些会寻求我的帮助，但更多的还是……”
会想要除掉我。
徐景熙明白他未说出口的话，只感觉脊背渐渐发凉，突然感觉自己之前的想法天真得可以。
“不只是这些鬼魅之物，就连阴阳眼看不穿的妖，也会认为自己的生存受到威胁，对我下手。简直没有道理是吧？有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唐僧肉似的……”他倒还有心情自嘲，“……而且，还不只是这些。”
“什么？还有什么？”
喻文州神色淡淡：“……有时候活人反而比他们更可怕。”
“……啊？”
“我的老师和我一样，也是天生的阴阳眼。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黑市上见过有人高价求带着阴阳眼的眼角膜，甚至整只眼睛……”他看了看徐景熙，“这种瞳力注定会带来痛苦，使手足相残，兄弟阋墙，甚至家破人亡。不了解这种能力的人觉得它很神奇，想纳为己有，然而只有当事人，才懂得什么叫骑虎难下……”
徐景熙身子不由得抖了抖，这么多年，喻文州是如何熬过来的，他简直无法想象。他也懂得喻文州的意思，他们相似的异能终究要背负与常人不同的命运，喻文州没有选择，可他还有。
郑轩和黄少天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笑闹，安静地听着他的述说，虽然他们早已知晓。
黄少天凑在喻文州身边，握着他的手，轻轻说道：“没事，你不还有我呢么。”
喻文州回握住他的手，笑了笑，但没有回应他什么。直到徐景熙心思重重地离开蓝雨，他才缓缓开口：“少天，还是拿一支消忆散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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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