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无恙（22·中）
第二天一早黄少天便赶去了医院，他查了很多关于脑出血病症的资料，担心了一晚上没睡好。可亲眼见到了父亲，才知道比起文字和听说，现实更为冰冷和残酷。
开颅手术后已过了一周多，听陪护说，父亲还是睡着的时候居多，偶尔能清醒有意识，可也是胡言乱语，身体也不能正常活动，直到前几天还一直是通过胃管将食物直接送进胃里。
我的老姐啊，就这样还叫挺好的？！黄少天心疼得要命，但他也知道，术后昏迷更长时间的大有人在，这些都是术后的正常现象。
父亲像是突然苍老了很多，上午醒来了一次，看到他坐在床边，眼睛里渗出眼泪，可却不能言语。黄少天努力忍着眼泪，陪着父亲说了很多话。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感觉仿佛时光已走过很远很远，只留他还在原地，年轻懵懂，未曾涉世，空白而又无助。
喻文州发来微信消息，他已抵达旧金山，还传来一张湾区的夜景。当地时间晚7点左右，他说需要倒倒时差，为一天后的面试做准备。
黄少天心说正好，现在我也不知该怎么转换心情和你聊天。可看着窗外一片白日阴霾，他却莫名发觉喻文州离他格外遥远，不只是地理上一东一西相隔半个地球，还有心理上的一明一暗，一个正准备迎接光明的眷顾，而另一个正在背道而驰。
事到如今，美国大概是去不成了吧……大哥说那些话的意思黄少天清楚得很，他们是男人，总是要为家里承担责任，人总要学会成长。他没有颜面跟爸妈开口，无法说服自己继续无所事事下去。
他的心情逐渐陷入低谷，喻文州那边……好好解释的话，他会理解吗，应该会的。很多在时间夹缝中埋藏的记忆突然从脑海里钻了出来，他还记得自己对喻文州夸夸其谈过什么“以后我养你”，如今却只觉得大言不惭，幼稚得可以。还记得游戏里什么人说过“除了游戏之外我们又能干什么呢”，如今就算是自己最擅长的荣耀，也与家里的现状格格不入。那里终究是另一个世界，当现实被忽略残缺，逃避到平行世界又如何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荣耀。还记得每次自己逃课时喻文州不赞同的表情，还记得喻文州和王杰希讨论学术的时候自己在旁边无从插话的样子……还记得宿舍另外三人期末成绩出来后互相的打趣，那是因为曾经付出过努力，得来的结果才值得……仔细想想，他们两个人之间也不是没有龃龉，往大了说甚至可以上升到价值观的地步，而一直都是喻文州在迁就自己，这样真的好吗。
若是前途相异，长时间无法看向同样的视野，前途和未来相异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两人的感情，身边也有太多活生生的例子，所以很多人才说毕业季等于分手季。黄少天从来只当那些人是经受不住考验，认为他和喻文州的感情别人才比不了。同为男生，独立自主自不用说，也不需太过为对方的生活负责。现在通讯方式这么方便，就算不能经常见面，也不会变得生疏……
可是，他最怕的从来都不是异地而处，而是心灵上的同床异梦。
姐姐了解到他的打算，沉默了一会说：“异地恋这回事，虽然确实是因人而异，不能以一概全，可是大部分还是没有结果的。少天，你还是放心去美国吧，家里这边有姐在，不需要你来做什么。要是钱不够，我这里还有点。”
“这怎么行！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总不能一直当个孩子啊。再说我去美国也没有正事可做，家里发生这么大事，我怎么可能……？”黄少天知道自家姐姐曾和相恋六年的男朋友分手，其中就有异地恋的原因，也知道她经历过异地苦恋，如此说悲观的话，是在为自己好。“姐你就放心吧。文州这个人脾气好得很，就算有什么事了，他也相信没什么是不能通过沟通解决的，不会有事的。”他笑了笑，劝慰姐姐说的，又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之后的几天，黄少天跟着哥哥去了公司本部帮忙。说是帮忙，他也只能看着各种无从下手的困难纷至沓来，看着公司的上层硬着头皮处理、或是一筹莫展地原地踏步。企业账务有很大的空窗需要填补，员工对领导的不信任和对未知事物的不确定，造成内部的气氛格外浮躁。连媒体也不知从何得来了消息，堵在公司门口试图抓人采访。
喻文州偶尔会发来微信，交代自己的行程。UCSF面试结束，之后会轻松一些……下一站是普林斯顿，最后是斯坦福……黄少天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少不了多说一番鼓励，可对比之下自己这边却是麻烦重重，逼得他快要发疯。
这种情绪在接到一通电话之后彻底决堤，是肖时钦打来的，一上来就叫着好消息好消息。
黄少天正在医院看望父亲，他走出病房，纳闷问道：“怎么了？”
“文州回广州了吗？电话联系不上他，还在飞机上吧？”
“是啊，得晚上9点半才能到吧。什么好消息啊？”
“是这么回事，文州不是去面斯坦福了么，我有个同班同学今年也去了，他不知道从哪听说，文州特别得面试官的欣赏呢。哎他也真是的，正常面试的话不都会问问如果你拿到offer会不会来我们学校什么的吗，大家都是无论是不是自己第一志愿，肯定都说去啊。文州第一志愿不是UCSF吗，他倒是实诚，还跟人家都实话说了，如果拿了SF的offer就会去那边。你猜怎么着，斯坦福那边不干了，说你要是来我这，可以帮你争取全奖。卧槽那可是全奖啊！有多难申你知不知道！听我同学说，同行的妹子都快成文州真爱粉了，说他不只是学霸，人还特好，长得还精神……哎你怎么不说话？信号不好？喂，少天，听着了吗？”
黄少天这才吱声：“嗯嗯，听着了，等他回来我一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你咋了？我都听不出来你高兴，别吃醋啊我后边那些是跟你说着玩的……你在哪呢？”
“我当然为他高兴了！你瞎寻思什么，我这有事忙着呢，等有空的再和你说！”
他当然为喻文州高兴，当然。可是现在，他也是真的什么也不想说。